病例临床资料
毋庸置疑,治疗难治性心衰的关键,是如何评估并阻断心衰进展、如何采取更恰当的特殊治疗方案(比如植入ICD、CRTD)和如何完善规范的心衰药物治疗。此病例中,患者无法再次开通右冠,也不接受置入CRTD等特殊治疗,此时完善规范药物治疗就尤为重要。此病例提示我们,对于β受体阻滞剂不耐受或者暂时不耐受的患者——应尽早启用伊伐布雷定,对于规范滴定金三角治疗剂量的患者——可协同加用伊伐布雷定,以求使心率尽快达标,缓解心衰症状和体征,为后续提高其他药物治疗剂量创造条件,避免心衰反复,改善患者预后。
基本信息
患者男,49岁,代主诉“间断胸闷1年,意识丧失3小时”。
病史资料
时间轴
2020年12月,CAG,DAPT
2021年3月,CAG+置入支架,术后强化降脂+DAPT
2021年12月,CAG+PTCA,继续药物治疗,DAPT方案不变
2022年5月,CAG+PTCA,在DAPT基础上加用利伐沙班2.5mg BID
2023年5月-2025年5月,由DAPT转换为阿司匹林100mg+利伐沙班2.5mg BID双通道(DPI)方案抗栓,未再发作缺血事件。
第一阶段:规律DAPT,反复发作缺血事件
2020年12月
患者因活动后出现胸闷、气喘,行冠脉造影(CAG,图1)。术后规律服用阿司匹林肠溶片100 mg每日1次(qd)、替格瑞洛片90 mg每日2次(bid)、瑞舒伐他汀钙片10 mg每晚1次(qn)、单硝酸异山梨酯片40 mg bid等药物治疗,病情好转出院。
2021年3月
症状再发加重,诊断为“急性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”,行CAG(图2)。术中出现冠状动脉痉挛、呼吸心脏骤停,积极行心肺复苏、主动脉内球囊反搏(IABP)植入,抢救状态下于左主干植入支架1枚。病情好转后行光学相干断层成像(OCT)联合血管内超声(IVUS)指导下行经皮冠状动脉球囊扩张成形术(图3)。此后规律应用依洛优单抗注射液3个月并继续DAPT治疗,同时口服降脂扩冠等药物治疗。平素偶有胸闷、心前区不适症状,休息后症状缓解,发作逐渐频繁。
图1. 2021年1月CAG。右冠状动脉正常(上),左主干轻中度狭窄,左回旋支和左前降至正常(下)
图2. 2021年3月CAG。RCA正常(上),无明显狭窄;LM开口及近段严重病变,并95%狭窄(下)。
图3. 2021年3月行OCT联合IVUS指导下行经皮冠状动脉球囊扩张成形术并植入支架一枚。
第二阶段:DAPT+强化降脂,两度休克命悬一线
2021年12月29日
患者于办公室早上月8点突发意识丧失、心脏骤停,就地心肺复苏和ECMO植入,并完善辅助检查后急行CAG(图4)。开通LAD后,行经皮冠状动脉腔内成形术(PTCA)。术后患者神志逐渐转清,逐步撤除辅助装置,心功能逐渐改善,左室射血分数(LVEF)恢复至50%以上。2022年1月24日复查CAG(图5)+OCT(图6),决定继续行强化药物治疗。
图4. 心脏骤停后约5小时急诊CAG+PTCA。上图:LM支架通畅;LCX纤细,开口狭窄约70%~80%;LAD近端几乎闭塞。下图:用2.5X20 mm球囊扩张前降支后,TIMI 3级。
图5. 心脏骤停PTCA术后,第26天CAG。上图:RCA正常。下图:LM支架通畅;LCX开口狭窄约70%;LAD全程散在斑块,狭窄最重约30%~40%。
图6. 心脏骤停PTCA术后第26天前降支不同部位OCT图像。上图:前降支支架以远,冠状动脉可见内膜增厚,局部斑块形成,5~12点钟可见脂质成分较多斑块。中图:前降支近支架处约7点钟,可见斑块破溃和膜片。下图:前降支支架内,可见明显增生和斑块,约4点钟可见斑块破溃和膜片。
2022年5月4日
患者因情绪激动出现心前区不适,持续不缓解,伴黑矇、面色苍白、出冷汗伴恶心、心悸、牙关紧闭,期间意识丧失数秒钟,心电图提示急性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。给予对症用药后症状仍间断发作,次日行CAG+OCT+PTCA术(图7),在OCT指导下,于LAD近段释放药物球囊1枚。病情好转后出院。
图7. 再次急性心肌梗死后CAG+PTCA(DCB)。上图:LM支架通畅;LAD近中段约80%狭窄。下图:在OCT指导下,于LAD近段释放药物球囊(DCB)1枚
第三阶段:双通道抗栓,远离缺血事件
患者2022年5月出院后,将抗栓方案改为:阿司匹林肠溶片100 mg、qd,替格瑞洛片90 mg、bid,利伐沙班片2.5 mg、bid。术后一般情况良好,规律门诊复诊。术后一年,将抗栓方案调整为阿司匹林肠溶片100 mg、qd,利伐沙班片2.5 mg、qd,其余调脂扩冠方案同前,此后病情稳定,未再发生缺血事件,也未发生出血事件。
专家点评
多种原因均可能造成缺血事件,抗栓方案如何优化
急性心肌梗死可并发心律失常、休克或心力衰竭,常可危及生命。本例患者出现的多次严重缺血事件病因并不相同,首次术中心脏骤停考虑冠脉痉挛因素存在,第二次于办公室心脏骤停的发生考虑与支架边缘处斑块破裂、急性血栓形成有关。
支架植入虽然暂时解决了血管狭窄问题,但其对血管的长期影响仍值得关注。植入支架后会导致狭窄处斑块破裂和血管内皮机械损伤,皮下组织暴露后发生血小板生理性止血过程,局部形成血栓[1-3]。血管异物的植入,会刺激激活血管内局部炎症反应,使血管平滑肌细胞向内膜迁移和增殖病变,最终使血管内膜增厚且重塑。损伤的内皮激活纤溶系统后形成的血栓,促进PCI术后再狭窄。
本例患者在两次心跳骤停后已接受强化降脂+规范DAPT治疗,仍有反复缺血事件发生,此时应考虑强化抗栓方案。单一抗血小板治疗包括阿司匹林、P2Y12受体抑制剂(氯吡格雷、替格瑞洛)等,仍存在较高的心血管事件残余风险。因此结合目前的临床证据,对于存在缺血高风险的慢性冠状动脉综合征(CCS)患者,如既往多次动脉粥样硬化心血管疾病(ASCVD)事件史,或者合并如糖尿病、PCI治疗史等多个高风险条件的患者,需要考虑双通道抗栓或者延长DAPT等强化抗栓治疗。回到此例患者,何种方法更为合适?
从随机对照研究到真实世界研究,DPI方案值得优选
2019年8月,欧洲心脏病学会(ESC)年会上公布了CCS指南并提出了CCS概念、起始推荐DPI。此推荐是基于近年公布的相关循证证据,DPI方案的结果涉及随机对照双盲及真实世界研究等两大领域,在疗效和安全性两方面都获得了积极结果。例如ATLAS ACS 2–TIMI 51研究[4]发现,利伐沙班2.5 mg bid+DAPT显著降低ACS患者心血管死亡风险34%、全因死亡风险32%、心肌梗死或卒中复合风险16%,但不增加致死性出血。COMPASS研究[5]结果显示,DPI显著降低主要心血管不良事件(MACE)风险24%,不增加致死性出血、重要器官出血及颅内出血风险,并具有全因死亡获益和显著临床净获益。
真实世界研究[6]也提示,DPI在CCS和(或)外周动脉疾病(PAD)患者中MACE年化发生率与COMPASS研究相似,而大出血发生率更低(分别为0.95%/年和1.67%/年。与严格控制各种变量的随机对照研究相比,真实世界研究的结果可能更契合临床多变的环境,其结果证实了DPI方案的疗效与安全性,与随机对照研究交相辉映,夯实了此方案的应用证据基础。
对于本例需要个体化抗栓方案(抗缺血作用强,不增加出血风险)的患者,DPI方案因其疗效和安全性脱颖而出。而在此例患者的用药过程中,未再发作缺血事件外,也未出现对临床具有影响的出血事件,再次重复了临床研究的结果。
从循证到临床,如何启动维持DPI治疗?
根据COMPASS研究结果,DPI方案的获益可以扩大到不同的高缺血风险人群,包括合并外周血管病、冠心病、糖尿病和肾功能损害的患者,而患者出血风险并无明显增加。对于DPI的使用时机,对于既往单药抗血小板治疗的慢性期患者,如果缺血症状加重、风险因素增加,可以加用抗凝治疗进行DPI。新诊断高缺血风险CCS患者,如果冠状动脉阻塞<70%未达PCI标准,可以初始使用DPI方案。对于接受DAPT的患者,若具有高缺血风险且中低出血风险,PCI术后急性期结束,可以由DAPT过渡至DPI方案。既往DAPT治疗效果不佳或治疗时间2~3年的慢性期患者(例如本例患者),也可从DAPT过渡到DPI方案。
治疗时长方面,COMPASS研究随访时间长达23个月,COMPASS LTOLE研究[5]最长随访时间达1191天,证实随着治疗时间的延长,MACE获益持续增加,出血事件无明显增加(主要集中在治疗第一年),提示随治疗时间延长,患者的净获益越来越多。基于以上研究的积极结果,近期指南推荐[7]中,DPI方案的推荐人群也变得更广泛(高缺血风险且无严重出血风险患者),中等缺血风险人群也被纳入推荐,且未再提及治疗时长,建议可以考虑长期DPI治疗,提示了指南对应用此方案长期获益的信心。
总结
个体化、精准化抗栓理念近年已成为大势所趋,对于急性心肌梗死或PCI一年后仍有高缺血风险的患者,接续一定时长的DAPT(3年内)是可行的,而对于全身风险较高如合并多血管床病变、糖尿病及其他危险因素的患者,在无DAPT或其他影响治疗的因素时,可以即刻开始DPI治疗。DPI方案因其缺血获益及出血安全性日益受到重视,也成为个体化抗栓方案的重要治疗选择,希望更多患者可接受积极的个体化抗栓治疗,进而降低缺血事件风险,助力国内心血管疾病能够迎来新的治疗方向。
参考文献
[1] Sukiennik A , Kasprzak, Michał, Mazurek, Wiesław, et al. High-risk 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 with Impella CP hemodynamic support. A case series and method presentation[J]. Postepy w Kardiologii Interwencyjnej / Advances in Interventional Cardiology, 2017, 1(1):67-71.
[2]Borovac JA,D′Amario D,Vergallo R,et al.Neoatherosclerosis after drug-eluting stent implantation:a novel clinical and therapeutic challenge[J].Eur Heart J Cardiovasc Pharmacother,2019,5(2):105-116.
[3]Stuijfzand WJ,Biesbroek PS,Raijmakers PG,et al.Effects of successful 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 of chronic total occlusions on myocardial perfusion and left ventricular function[J].Euro Intervention,2017,13(3):345-354.
[4]Mega JL, Braunwald E, Wiviott SD, Bassand JP, Bhatt DL, Bode C, Burton P, Cohen M, Cook-Bruns N, Fox KA, Goto S, Murphy SA, Plotnikov AN, Schneider D, Sun X, Verheugt FW, Gibson CM; ATLAS ACS 2–TIMI 51 Investigators. Rivaroxaban in patients with a recent acute coronary syndrome. N Engl J Med. 2012 Jan 5;366(1):9-19. doi: 10.1056/NEJMoa1112277. Epub 2011 Nov 13. PMID: 22077192.
[5]Eikelboom JW, Connolly SJ, Bosch J, et al. Rivaroxaban with or without Aspirin in Stable Cardiovascular Disease. N Engl J Med. 2017, 377(14): 1319-1330.
[6]Fox K, Aboyans V, Debus ES, et al. Patients selected for dual pathway inhibition in clinical practice have similar characteristics and outcomes to those included in the COMPASS randomized trial: The XATOA Registry. Eur Heart J Cardiovasc Pharmacother, 2022, 8(8): 825836.
[7]中国医师协会心血管内科医师分会. 泛血管疾病抗栓治疗中国专家共识(2024版). 中华医学杂志, 2024, 104(12): 906-923.
杨威医生简介: 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心血管内科副主任医师。医学博士,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部,2014年于美国密歇根大学心律失常中心研修。从事心血管内科疾病的临床及科研工作,擅长冠心病介入诊疗。河南省研究型医院学会心血管介入委员会副主任委员,河南省生物医学工程学会右心与肺血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,河南省医学会心血管病学分会秘书、河南省医师协会心内科分会委员,河南省胸痛中心联盟办公室秘书。荣获河南省科技厅科技进步二等奖1项,于国内外专业期刊发表研究论文10余篇,参与编写和翻译专著2部。
供稿:李慧萍 杨威
编辑:吴莹